水資源成為交易商品，歸功于水權改革的推進。缺水喊渴的寧夏，發展嚴重依賴過境黃河水。隨著黃河水可引水量逐年減少，過去長期“資源無價、用水無償、交易無市”的寧夏，于2021年起探索水權改革，推進水資源高效利用。
近期，《瞭望》新聞周刊記者在青銅峽市調研發現，當地嘗試“破”確權堅冰、“攻”節水難點、“蹚”交易新路，推動水資源變身水資產，為破解用水之困提供有效方案。
青銅峽市陳袁灘鎮灌溉服務專業合作社屏幕上展示的農戶耕種信息（2023 年 3 月 23日攝） 鄒欣媛攝 / 本刊
如何用一半的水澆更多地
今年，青銅峽市面臨一個棘手問題，寧夏分配給當地的黃河引水量比去年減少0.739億立方米。青銅峽市黃河引水量的90%以上用于農業灌溉，約在10年前農業灌溉用黃河水近9億立方米，去年只有5.04億立方米，同時當地灌溉面積在增加，“以水定地”勢在必行。
農村用水原是本“糊涂賬”，青銅峽市鄉村曾普遍存在灌溉地畝數不清，灌溉水費虛高的問題。過去按土地面積收水費，鄉村經常少報土地面積，而且私人開發的荒地、河灘地只灌溉不繳費，水費攤在了其他農戶頭上。
水權確權后，土地透明了，用水量也透明了。在青銅峽市陳袁灘鎮灌溉服務專業合作社辦公室的大屏幕上，展示著全鎮農戶耕種面積俯視圖，記者清晰地看到農戶姓名、地塊位置、耕種面積和渠道位置等信息。
“這兒地理位置復雜，現在大部分土地灌溉畝數基本明確，我們還在進一步核實。”合作社理事長張登林說，2021年經過逐家逐戶核實灌溉畝數，全鎮灌溉地由以前的2.79萬畝增加到3.29萬余畝，擠出“黑戶”耕地0.5萬畝。
所有農田灌溉面積精準確權到渠、村、戶、田塊，總用水權確權到各干渠直開口，村村都有水權證，村民用水更加規范。
推行“以水定地”改革，一開始并不順利。不少群眾不理解，家在黃河邊，水那么多為啥不讓淌？“水費從每畝120元降到60元，但一畝地水量就那么多，有錢買不到多余的水。”陳袁灘鎮袁灘村村民余建忠說。
村民用水習慣，正在逐步轉變。“去年大家的認識比前年好多了，今年的工作會更好干。我們現在水快淌夠了，就提前跟渠道聯系關閘口，不像以前溝里會余好多水，這樣不浪費水也少花錢。”張登林說。
全鏈條做好節水“加減法”
水“家底”有限，節水是唯一出路。水權確權后，改革正在輻射更多“末梢神經”，生態灌區建設、鄉村水管組織規范化建設、農業水價綜合改革等系列舉措逐步推進，實現精準管理環環相扣。
安裝智能設備控好水。“我們這支渠以上全部裝配一體化測控智能閥門，手指一點，各渠系閘口使用狀態、水流量、累計水量、水位高度等數據一目了然。”青銅峽市大壩鎮灌溉服務專業合作社副理事長劉金財細數著自動化系統的好處。
過去，人人上手開閘門，大水漫灌、棄水入溝很常見。隨著青銅峽市陸續在現代灌區安裝自動化測控設施，建設縣級、鎮級信息化智慧監管中心，實現地表水、地下水取水監測全覆蓋，以工程措施支撐節水，灌溉效率大幅提高。
規范機構人員管好水。青銅峽市注銷了87家農民用水協會，成立10個灌溉服務專業合作社，基層管水用水隊伍實現定崗定員、專班高效。以大壩鎮為例，劉金財介紹，全鎮注銷15個村級用水協會，統一成立大壩鎮灌溉服務專業合作社，人員減少五成。
“從斗渠毛渠到田間地頭，由水管員嚴格執行一把鍬淌水。”葉盛鎮農業灌溉服務合作社理事長朱建平說，以前水來了，家家戶戶一人一把鍬淌水，淌水時間長、滲水多，現在由水管員負責從前往后一塊塊依次淌水，節省不少水量。
水費運轉有章可循。青銅峽市水費由引黃灌區干渠水費和末級渠系水費組成，干渠水費收繳到市農業水費專戶，末級渠系水費用于保障基層水管人員勞務工資和小型水利工程維修養護，費用進入青銅峽市農業水費專戶并上交市財政。
青銅峽市水務局農村水利工作站站長張震說，各大干渠管理部門只負責供水，加之安裝智能監測設備，破解了部分“人情水”問題。
抓住水價綜合改革“牛鼻子”，青銅峽市分級分類制定差別化水價，對農業超定額20%以內的加收1.4倍水費，20%以上的加收3倍水費，工業每超計劃量10%按現有供水價格50%加價。
青銅峽市建立精準補貼獎勵機制，實行末級渠系水費獎補機制。2022年全市拿出200萬元水權交易收益，用于節水獎勵和精準補貼，充分調動合作社和農戶主動節水。
“誰節水，誰受益”的改革，激發鄉鎮探索更多節水辦法。“優化種植結構最直接有效。”劉金財說，每畝水稻比玉米多淌幾倍的水，全鎮2022年水稻面積比2021年減少2000多畝。
每滴水都在升值
2021年，青銅峽市農業節余的179.5萬方水用水權進入寧夏公共資源交易平臺，轉讓期限為10年。同年，寧夏瑞科能源集團有限公司成功競拍到青銅峽市0.29萬立方米/年的農業節水收儲水權指標，競拍價為1.275元/立方米/年，期限10年。
如今，用水大戶、企業擴大生產規模后，可以去專屬水市場購買水量。水如同商品一樣明碼標價，開啟了增值之路。
記者從寧夏水利廳了解到，2021年寧夏按照工業、農業谷物、農業經濟作物3類用途，確定了9項用水權價值基準值。其中黃河水用水權價值基準分別為0.798元/立方米、0.252元/立方米、0.652元/立方米，水的基本價值得到制度保障。
明碼報價的水指標仍然是稀缺資源。記者調研發現，青銅峽市沒有競拍到水權的用水大戶、企業等主體，通過節余調配等方式緩解用水之困。
2022年7月，青銅峽市首次實現農業灌溉水權交易，水從節余區域流向極端緊缺區域，緩解部分地區灌溉水量不足難題。
以葉盛鎮為例，2022年全鎮出售了50萬方水，交易金額12.6萬元，收益部分的80%歸節水農戶，用來抵扣農業灌溉水費，每畝折合水費抵減25塊錢左右。“去年和其他村民參與水權交易，給自家8畝地省出200多元水費，真正享受到節水帶來的實惠。”葉盛鎮聯豐村村民李兵說。
截至目前，青銅峽市已完成農業交易5筆，交易總水量480多萬方，交易金額120萬余元；工業交易13筆，交易水量達1500萬方，交易金額1.62億元，閑置水資源變為增值水商品，用水戶主動節水的意識和積極性提升，水權改革正向縱深邁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