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滄州段大運河以東滄州火車站附近有座近百年歷史的老水塔。連日來,因要拆除,老水塔的命運引起市民和媒體持續、高度的關注。請呼吁保護的嘉賓對事件進行一下回放。
田書生:小時候,滄州火車站鐵路西側的水塔就給我留下了深刻記憶。2016年,我發現南川樓南邊大運河東岸的鐵路給水所后,認為兩者是一套完整的鐵路給水系統。經過查閱資料、走訪知情人,了解到它們有近百年的歷史。今年年初,我為滄州日報楊靜然記者提供線索,準備系統尋訪一下。由于疫情原因,擱淺近半年的時間。7月4日晚上7點多,我看到要拆除水塔的消息,且腳手架已經塔好,5日就要動手拆除,我急得血壓一下就高上來了。從七八歲到現在近60年的歲月中,我一直關注著水塔,覺得它是滄州的文化遺產,是滄州重要歷史階段見證的一部分。當時,我趕到單位,向靜然記者通報了此事,靜然及時向滄州日報領導作了匯報。我又撥通新華區主要負責同志的電話,介紹了水塔和給水所的歷史及價值,并表明了保護水塔的決心。主要負責同志當即表態叫停拆除工程。7月5日晨6點,我撥通大運河知聯會會長劉玉峰的手機,他已知此事,也正在著急。市政公司董事長吳英彪也加入進來。這期間,市文旅局及時介入,查找資料,確定水塔文物價值,推動文物申報事宜。相關市領導高度重視,多次到現場查看,并表態支持水塔保護。7日上午11點,新華區主要負責同志表示計劃向有關部門進行文物申報。隨后,新華區文旅局在水塔處貼出公告,號召保護好水塔。
《滄州日報》一直追蹤此事,先后3次刊發稿件,對給水所和水塔的歷史發展及其歷史價值做了深入報道;7月28日又刊發消息呼吁市民積極響應文物部門的公告,保護好水塔。至此,水塔保護獲得實質性進展。
楊靜然:7月4日是周六,晚上7點我正在采訪回程的路上,田老師打來電話,通報了水塔的事情。次日上午,報社領導要求我馬上采訪,盡快把稿子寫出來。通過采訪田老師,我了解到給水所和水塔是津浦鐵路滄州段的附屬設施,在抗戰時曾被日軍使用,也是日本侵華的有力證據。下午,田老師又帶著我去看了給水所現場,在給水設施上,我看到了“昭和十四年”(1939年)的日本年號。根據采訪、史料和領導的意見,稿件先后修改了6次,定稿時已是晚上8點多。稿子在滄州日報微信公眾號發出后,閱讀量達到數萬人次,反響強烈。此后,我及時追蹤最新動態,得知有關部門已開始進行文物認定工作,心才踏實下來。
主持人:老水塔和給水所同是供水設施,二者是何人、何時所建?規模如何?與大運河有什么關聯?
鄭志利:給水所、水塔是始建于清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的津浦鐵路的附屬設施。1912年鐵路建成時,給水所建在鹽廠附近(永濟路運河橋一帶)。“七七事變”后,日寇沿平漢、津浦鐵路分東西兩線南侵,1937年9月滄州失守。滄州站作為津浦鐵路15個二級車站之一,對日軍運輸物資地位十分重要,原有給水所和水塔供水不足。1939至1941年之間,日軍改建水塔,增高到35米,直徑9.2米,儲水量100噸;在南川樓附近新建給水所,修了5個水池,抽取運河水,凈化后通過地下管道向水塔供水。1972年和1975年,滄州火車站經歷了兩次改建。因運河經常斷流,給水所內打了深機井,停用運河水供水。1996年后,給水所和水塔停止使用。盡管停用,但整體保存尚好。在勘查中,發現了鑄有“昭和十四年”“昭和十六年”字樣的輸水管,證實了該塔確為1939年至1941年日軍侵華期間改建。
劉玉峰:津浦鐵路本來就是作為大運河的替代品走上歷史舞臺的,尤其在滄州境內,大運河與津浦鐵路走向高度重疊,這種重疊既說明了二者的替代性,同時還有依賴性,那就是蒸汽機車時代,大運河作為重要的水源為火車補給水??梢哉f,大運河養育了初期的津浦鐵路。給水所在上世紀90年代初期還在使用,這種哺育長達近一個世紀。津浦鐵路進入山東之后,與大運河漸漸分開,不再重疊,這就造成了鐵路與大運河直接關系的斷絕。那么,這兩種新舊南北交通大動脈之間的聯系,幾乎只在天津、河北境內得到保存。也就是說,像青縣、滄州市區、東光連鎮這樣在運河邊上的給水所和水塔,就是這種相互依存關系的見證。這在整個大運河沿線也是比較稀缺的,極有可能是滄州的特有現象。當然,具體數據可以進行專門考察調研。越是這樣,它們的歷史價值、文化價值就愈發顯得珍貴,也就更值得保護、傳承。
主持人:水塔和給水所在大運河畔近百年,有歷史時代性,是一種文化遺存。能否確定為文物并按相應級別予以保護?應由哪些部門負責申報、認定和具體保護?
鄭志利:對于文物的認知,是隨著社會發展和文明進步而不斷提高的。以前不被認定為文物的建筑或器物,會因人們逐漸認識到其歷史價值、科學價值、藝術價值、社會價值,而被重新認定為文物。老水塔,是日軍侵華罪證、民族解放事業的見證,也是運河文化、鐵路工業文化遺產。新華區文旅局已按程序在做水塔認定文物的前期工作。市區兩級文物保護部門正在加快推進水塔的安全隱患消除和保護維修,建立文物檔案,并將隨沿線的連鎮給水所等津浦鐵路給水系統打包整合,適時申報文物保護單位。
主持人:大家對文化遺產都抱有深切的情感,尤其是在滄州文化事業發展的今天,這種情感更可稱之為一種情懷。請結合水塔和給水所,談談這方面的感受。
李炳天:大到一個國家,小到一個地方,文脈非常重要。文脈是一個國家和地區的歷史積累、發展見證,也承載著濃濃的鄉愁。文脈體現在歷史典籍、志書的記載里,但在具體的歷史遺存上體現得更為形象,更容易深入大眾心中。國家和地方的文脈,是建設的軟實力,能夠凝神聚力、鼓勵大眾建設當前和未來。文化有了不斷的傳承,才可稱之為脈。這條脈,通過一代代的人、物以及文字等傳承下來,在每個時代都有其特殊意義。在當今時代,利于人們形成對地方和國家、民族歷史文化的共同認知、認同,增強自信心、自豪感。大運河文化是滄州文脈之一。大運河文化所包含的與之有關的遺存,是數代人的記憶,是歷史文化的一部分,也可以說是鄉愁的承載者之一,經群眾呼吁和有關部門認定,確有歷史文化價值的,宜考慮作為當代文化建設的一部分,給予人文關懷和切實保護。
吳英彪:老水塔如果拆了就太可惜了。水月寺、城隍廟、梅公祠都沒了,滄州現存近百年歷史的建筑已經不多。梅公祠是1990年拆的,目前僅能靠照片來回憶了。這些年市政公司進行滄州修路項目時,我就囑咐工人們,一定要注意保護地面和地下出土的文物。物能載道,歷史需要實物印證,但總缺一些實物印證。實物沒了,那段歷史就沖淡或消失了。正因為有了甲骨文,西方學界才承認商朝的存在,但夏朝因為缺少遺跡佐證,西方學界就不承認。水塔一事,多虧劉玉峰院長提醒,我才及時趕到現場,對拆除的工人進行了勸阻。后來,我聯系相關部門,希望通過努力將水塔變成文物,這樣才利于保護。它代表一部分抗戰歷史,可以作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我是學理工的,為補上歷史課經常讀史,有時還給別人講。每年,我都給新員工講第一課,就講春秋戰國時期的滄州燕留城。那時戰亂不斷,禮崩樂壞,偏偏“燕君送齊桓公出境,桓公割燕君所至地予燕”,于是建起燕留城。燕留城蘊藏著發生于滄州的歷史文化故事。但燕留城究竟在哪?沒有了遺跡,很難準確定位,所以當代建設中,應該留下有關的歷史遺物來佐證歷史。對它們的保護要像農民對土地的感情一樣深厚。
田書生:給水所久經風霜,寫滿了故事,是日本侵華罪證,見證著滄州城的一段興衰發展。老水塔,老滄州人俗稱“水樓子”,頂部西南朝供水所方向,原有一長條式白色標尺,標尺上掛有電燈泡。燈泡隨塔內水平標尺浮動,為給水所指示送水信息。直到上世紀80年代初,水塔都是滄州的最高建筑,也是滄州歷史上第一座混凝土結構的水塔。它是和給水所同時保存下來的完整的鐵路供水系統,經歷了列強入侵、軍閥混戰、抗日戰爭、新中國成立和社會主義建設時期,能讓人們更好地了解歷史,凝聚民族精神,同時也是大運河文化遺產。
主持人:請結合水塔和給水所這類文化遺產,談談對大運河文化帶建設的一些想法?
劉玉峰: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后,則近道矣。具體到滄州大運河文化帶建設,長期的“本”,是通過“三化三帶”持續助力滄州百姓幸福;近期的“本”則是接地氣、高水平的頂層設計。個人建議,應以“三化三帶”為底層邏輯。
“三化三帶”即:自然資源開發生態化,將大運河打造為生態綠廊帶;人文資源開發生活化,將大運河打造為人文生活帶;社會資源開發生意化,將大運河打造為經濟產業帶。如此,大運河就成為生態之河、生活之河、生機之河,生生不息,“三生”有“幸”,最終實現還運河于人民,提升人民群眾的獲得感和幸福感。
具體到給水所與水塔,二者是配套關系,好比弓與箭、槍與彈。如果只保存運河邊的給水所,而不去保護鐵路邊的水塔,就會造成脫節割裂,給水所就失去了給水目標。就像只保存槍、而不保存子彈一樣。二者本來就是一體,必須一體保護。以此為契機,爭取一攬子解決鐵路設施中與大運河歷史文化密切相關的部分,與鐵路部門協調,爭取把產權或最起碼把管理權劃撥到地方,以便在大運河文化帶建設中予以統籌保護、統一管理。
保護上還可以借鑒“呂宅模式”。呂宅是軍產,最后軍地溝通后的結果是:部隊擁有產權,地方擁有管理權。爭取將老水塔和給水所納入大運河文化帶建設和遺產保護整體方案。
來源:滄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