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車上來到船上,代表污泥一天的旅行正式開始。從白龍港碼頭到老港碼頭,水上行駛距離約43km,平均船速按10km/h計,約需4小時20分鐘。船只要通過大治河船閘,暫按過閘時間2小時考慮(包括等待時間),即污泥運輸船由白龍港碼頭到老港碼頭需6小時20分鐘。
到了老港碼頭,旅途卻并沒有結束。吊機將污泥裝入污泥專用運輸車,然后運至老港處置場進行填埋。運輸車共有4輛,每車每天需運輸10次,連裝卸和運輸,一共需要4小時10分鐘。如果說污水處理廠是起點,那么填埋廠則是終點了,污泥一生一次的旅行總共是10小時30分鐘。
這是同濟大學環境科學與工程學院教授、污染控制與資源化研究國家重點實驗室副主任趙由才執筆的《白龍港、竹園污水處理廠污泥轉運方案研究》為我們描述的景象。然而在這份研究報告中,提及的僅僅是上海兩個污水處理廠的污泥。同濟大學教授趙由才長期從事污泥處理的研究和工程,他告訴記者,上海每天有含水率80%的濕污泥4000噸,其中來自污水廠的3000噸,占3/4,自來水廠污泥1000噸,占1/4。
根據上海城投的規劃,一天有600-1000噸污泥在上海南匯老港填埋廠進行填埋,從今年開始,每天又有400-500噸污泥進入白龍港填埋廠,共1500噸。“那么其余的2500噸就下落不明了。”知情人說。
運到長江口就被放下
自1916年第一個活性污泥法污水處理廠建成以來,活性污泥法作為一種有效的污水處理方式被廣泛應用。
然而,當初在實驗室發明活性污泥法的科學家所不能預見的是,在活性污泥處理污染物的同時,由于排放不當,污泥本身成了二次污染的源頭。
廈門大學的歐陽通教授告訴記者,通過活性污泥法處理廢水,有毒的東西就會附在污泥里,如果將污泥殘渣隨意排放,就會對水體和土壤產生影響。這些有毒的東西包括重金屬成分、細菌、營養鹽等。
上海的污泥處理,走了一條曲折的道路。趙由才告訴記者,上世紀80年代,沒那么多污水處理廠。來自自來水廠的化學污泥,被全部運送到農村,當時的農村很歡迎,因為污泥可以作為有機肥使用。
1990年起,上海開始建污水處理廠,污泥也就多了起來。這時,農村也不要了,因為擔心污泥中含有重金屬和病原體,這樣的污泥在降解過程中耗氧,容易“燒苗”,另外,被莊稼吸收后,人也容易生病。這種情況下,就只有租蘇浙的船讓農民運走,運到長江口就放下了。“當然有污染,但沒辦法。到目前為止,還這么干。”趙由才不無遺憾。
5年前,上海開始建設石洞口污水處理廠,每天處理40噸。該廠采用德國進口的設備,采取的是厭氧發酵法,這是上海最早采用該方法。當時一次性投資6500萬元,處理200噸污泥。即使建立了處理廠,仍被環保局發現傾倒污泥的現象。
如今,失蹤了的2500噸污泥究竟哪里去了呢?
衛生填埋還是厭氧發酵
歐陽通教授向記者介紹了日本的經驗。日本地少人多,沒有太多空間填埋高含水量污泥,因此所有污泥均經過嚴格焚燒消毒,減重減量,以減少填埋廠使用量,而且其灰渣可綜合利用。但是這樣做的成本比較高,在日本主要是政府出錢。
他認為,如果不焚燒消毒,脫水之后進填埋廠也可以,但是要在量不大的情況下,而且填埋廠的安全設計必須過關。他主要擔心的問題是空間不足,因為污泥量大,如果不進行焚燒減重減量,長久填埋會造成填埋廠飽和過剩。
據他介紹,廈門的填埋廠本來設計能用30年,現在才十幾年就不行了,只能造新的。北京上海的大概也就能夠再用10年。上海老港垃圾填埋廠雖然過去主要以填埋生活垃圾為主,然而從1989年試運營至今,不過17年多,也已幾近飽和,可見空間的消耗量之大。
趙由才經過多年研究,認為衛生填埋和厭氧發酵仍然是上海處理污泥的最佳方法。
他認為近期應以填埋為主,甚至長期都可以填埋為主。
趙由才說:“我不否定填埋,衛生填埋是很規范的,本身并沒有什么問題。我們可以循環填埋,即污染——土地循環處理技術。”
這種技術指的是經過6年時間,填埋的污泥變得穩定,就可以挖掉,開采,作為綠化土、生物濾料(處理水用)。比如填埋廠分成6塊,第6年填第6塊,然后開采第1塊。這其實也是厭氧發酵,是自然的厭氧發酵。不需要加溫到37度。
“安排6年即可,價錢便宜,好管理,沒風險,政府不用操心。”趙由才說,“填埋不會二次污染,每天可以填埋2000-3000噸,隨便填。比厭氧發酵好。而且上海的土地很空,海邊也有很多土地。東海上有2萬畝土地可用。可以填上幾十年到上百年。我們說服了很多專家和領導,在未來5-6年內,以填埋為主。”
記者從老港填埋廠的蘇冬云處獲知,填埋廠附近的灘涂正在不斷“長大”,以每年100多米的速度延伸。
雖然在填埋上煞費苦心,趙由才還是向記者表示,遠期還是以厭氧發酵為主,主要優點有:時間短,4個禮拜;回收能源;相對占地少。
記者也就厭氧發酵的方法咨詢了歐陽通,他表示這種方法有一定可行性,但是要注意里面的重金屬,因為厭氧發酵的方法并不能“消滅”重金屬。
在《上海市污泥處理處置專項規劃》中,我們也看到了可喜的設想。該規劃指出,目前在上海,污泥的主要出路有用作綠化介質土、用于鹽堿地改良和用于制作肥料。
高昂的處理費用
北京排水集團總經理楊向平曾在與網友交流時對污泥處理成本做了一個分析。現在處理污泥大概是幾個階梯,第一個把污泥從處理廠拉到外面去拋棄。這樣的話1噸脫水泥餅大概需要30多塊錢,目前這個價格成本所有的污水處理廠基本都在承擔。
第二個階段就是把脫水污泥送到一個固定的場所進行處置,比較簡陋的污泥干化設施處理1噸泥餅需要60到70塊錢,這個在全國的污水處理廠目前承擔起來有一些困難。
再好一點,完全機械化的堆肥,大概一噸脫水泥餅需要110塊錢,這個是用比較好的裝備進行脫水,全國的污水處理廠是很難承擔的。
再往上就是污泥熱干化,一噸大概是220塊錢左右,這個成本是現在的水價絕對支撐不起來的。楊向平說:“我個人認為污泥干化少量地使用,三分之一,五分之一的使用是可行的,但是如果全部進行污泥干化我們現在支撐不了。”
趙由才也表示,上海的污泥之所以被隨意排放,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資金投入不夠。上海曾有一個政協委員開了一個公司,做污泥焚燒,作為代表提案,然后找上級批示。由于焚燒成本很高,每噸400元左右,根本就不經濟,因此該提案不了了之。
他為上海算了筆賬:如果采取厭氧發酵法,一次性投資20個億,然后每噸追加300元的運行費,基本上就可以解決上海的污泥排放問題。
據悉,上海城投目前計劃投資4.6個億,建設以厭氧發酵方式日處理500噸污泥的廠。該項目尚未獲批,城投準備采取BUT(投資運營)的方式。不過由于是市政工程,由政府控制,真正有資質的企業很少,最后還是只能由國企做。
趙由才擔心的是,國企在這方面經驗少,也缺乏先進的運行方式。石洞口就是個教訓,領導換了無數卻難見起色。“技術沒錯,主要看怎么管理。厭氧發酵的方式,運作方式很重要。管理不善,只有幾個工人在里面是不行的。”